风吹，雨下，叶落，扫帚起。
她，我不认识，但很面熟，管她叫婶子。每次下班回家，总会把她遇见。她微笑的面容像一颗糖，会甜到你的心里去；她亲切的问候更像一朵花，让你体悟到一种别样美。
她话不多，总是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扫落叶、纸屑……她时而弯下腰，用手指抠掉贴敷在地砖上的口香糖残渣，时而抬起头看看蓝天和树上的绿叶。累了，就一盘腿坐在树下歇息片刻，渴了，就抱起水壶咕噜一大口。
与她攀谈，我得知她患有颈椎病、高血压……说起这些的时候，她显得有些不在乎。笑呵呵地叮嘱我：“孩子，年轻人，多注意身体，不要太看重财富了，健康才是最大的财富。”
我问她，为什么要做清洁工。她迟疑地看向我，转而会心一笑，伸手在我的肩膀拍了拍，说道：“说是养家糊口也好，锻炼身体也罢。这一份看起来并不高雅的工作，对于我来说，既收获了物质财富，又有了精神寄托。”
她的话，听起来像涓涓细流，滋润心田。她的话，更像一顿美餐，细品营养丰富。
她站起身来，抬头看了看蓝天，伸出手指指向树梢，说道：“树皮转青即是苏醒，树枝冒出嫩芽即是春天到了，树叶变黄即是秋天来临。如果你找不到时间，你不妨去看看树叶，它会告诉你。”
她让我和她一同坐在石墩上，和我攀谈，她说：“扫地时，我总会抽时间，抬头看会儿树叶。是树叶，让我想起有蓝天可以仰望，有星空可以欣赏，有希望可盼。”
婶子的话适合细嚼和深思，她放下身段，避开世俗的眼光，一份平凡的工作，让她生活变得丰富起来，更让她体悟到了凡人做凡事之道。
如果遇到刮风下雨，路面全是杂乱的树叶、纸屑、杂物……有人劝说她，等雨停风止后再清扫。她却微笑地回敬一句“谢谢。正是下班的时候，让人们走在一个干净整洁的街道，带着一份好心情回家。”说完，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扫帚，只听见沙沙的扫地声，在我耳畔不停地响起，与雨声风声交汇成一首感人肺腑的曲子。
在她负责的街道，行人多，树多，鸟多，产生的垃圾多，但是在她的眼里，都只是一次劳动。她说，她最喜欢晴天，晴天产生的垃圾少，清扫不费神费时。扫完了，她就坐在树下的石墩上，仰望树上的叶子，以及树梢之颠的天空，天空中的云朵，而后保持一阵静默。
风起，秋天渐近，树叶随之纷纷而落。她把扫帚擎在手里，立在树下，仰望着叶子随风而落。在她的心里，飘落的叶子就像是远离母亲的孩子，离舍那般惹人思绪。掉落的树叶，她并没有及时清扫，而是把树叶捡起来，托在手心，时而看看叶片，时而看看树上。一片，两片……随着秋天渐深，叶子掉落得越来越多，最后只剩下可以数清的几十片。我打趣地问她：“婶子，每天都要清扫树叶，何不使劲儿地摇晃，把叶子全部摇落下来，免得每天都要打扫？”
她向我瞅了一眼后，带有情绪地说：“为什么不让叶子多抱会儿树母亲呢？”
多么诗意的回答，却令我面红耳赤。是啊，树叶都知道离舍难，草木如此，更何况我们人呢？那一刻，我想到了我们当初背起行囊出走的时候，母亲把我们的手攥住，一个劲儿地叮嘱，自己却把母亲拥抱在怀里一会儿后，眼含泪水与母亲道别，树叶离开树的场景与我们离开亲人的镜头何其相似。
我用崇拜的眼神看向婶子，婶子却像看树叶那样看着我。我知道，我就是那一片叶子，她把我当做了她的孩子。
我抬头看看还在树梢与风较劲儿的最后一片叶子，再看看眼前这位好似娘亲的她，如鲠在喉。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，招呼我一起看枝头最后的那片叶子，在夕阳的余晖下，我是叶子，她是树。
风静，雨停，叶落，扫帚止。我把叶子拾起来，递给婶子，她却把叶子揣进衣兜。
（作者单位：巫山县人大常委会）
